与权谈说谏喻未尝切愕微见风彩粗陈指归如有未合则舍而及他徐复托
与权谈说谏喻,未尝切愕,微见风彩,粗陈指归,如有未合,则舍而及他,徐复托事造端,以物类相求,于是权意往往而释。吴郡太守朱治,权举将也,权曾有以望之,而素加敬,难自诘让,忿忿不解。瑾揣知其故,而不敢显陈,乃乞以意私自问,遂于权前为书,泛论物理,因以己心遥往忖度之。毕,以呈权,权喜,笑曰:“孤意解矣。颜氏之德,使人加亲,岂谓此邪?”权又怪校尉殷模,罪至不测。群下多为之言,权怒益甚,与相反覆,惟瑾默然,权曰:“子瑜何独不言?”瑾避席曰:“瑾与殷模等遭本州倾覆,生类殄尽。弃坟墓,携老弱,披草莱,归圣化,在流隶之中,蒙生成之福,不能躬相督厉,陈答万一,至令模孤负恩惠,自陷罪戾。臣谢过不暇,诚不敢有言。”权闻之怆然,乃曰:“特为君赦之。”
他和孙权谈论事情或对孙权有所劝谏,从不言辞激切直接,只是形色态度稍有显示,大体陈说自己的意思,如果不合孙权的意思,就放下它去谈别的事情,慢慢再借其他事来引到开头的话题,以事物类比的方法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于是孙权常常放弃自己原来的意见。吴郡太守朱治,是以前举荐孙权为孝廉的人,孙权曾因某种原因而怨恨他,可是向来对他很敬重,难以亲自对他加以责问指斥,内心愤愤不平。诸葛瑾揣度到其中的缘故,但又不敢明白劝说孙权,就向孙权请求以自己的名义私下向朱治责问,于是就当着孙权的面写信,信中泛泛而论人情道理,并把自己的想法和对孙权心意的猜度远远地加以联系。写完,把信呈给孙权,孙权看了很高兴,笑着说我的恨意消除了。颜回道德高尚,能使人们更加亲近,难道不就是说的这种事吗?”孙权又曾怪罪校尉殷模,要将他处以死罪。群臣中很多人为他说情,孙权更加愤怒,和他们反复争辩,只有诸葛瑾默默不语,孙权说:“子瑜你为什么独自不说话?”诸葛瑾起立离座说:“我和殷模等人遭遇本州大乱,百姓几乎全都死尽。我们抛弃了祖宗坟墓,扶老携幼,拨开荒野小路上的丛草,归向圣明的王化,我们在流亡的群氓之中,蒙圣上给予保全长育的幸福,却不能身体力行互相督促激励,以效忠圣上报答于万一,以致今天殷模辜负圣上恩惠,自陷于罪恶之中。我认错道歉还来不及,实在不敢再说什么。”孙权听了这话很有些悲怆,于是说:“特看您的面上赦免他。”
后从讨关羽,封宣城侯,以绥南将军代吕蒙领南郡太守,住公安。刘备东伐吴,吴王求和,瑾与备笺曰:“奄闻旗鼓来至白帝,或恐议臣以吴王侵取此州,危害关羽,怨深祸大,不宜答和,此用心于小,未留意于大者也。试为陛下论其轻重,及其大小。陛下若抑威损忿,暂省瑾言者,计可立决,不复咨之于群后也。陛下以关羽之亲何如先帝?荆州大小孰与海内?俱应仇疾,谁当先后?若审此数,易于反掌。” 时或言瑾别遣亲人与备相闻,权曰:“孤与子瑜有死生不易之誓,子瑜之不负孤,犹孤之不负子瑜也。” 黄武元年,迁左将军,督公安,假节,封宛陵侯。 []
后来诸葛瑾随着大军去征讨关羽,被封为宣城侯,以绥南将军的身份接替吕蒙任南郡太守,驻在公安。刘备往东讨伐吴国,吴王求和,诸葛瑾给刘备写信说:“突然听说大军来到了白帝城,我恐怕您左右议臣会说因为吴王侵夺了这荆州,害死了关羽,怨仇深,祸患大,不应该答应与吴国和解,这是仅着意于小处,未能考虑到大的方面。我试为陛下论论事情的轻重以及大小。陛下如果抑制一下威怒,平息一下愤恨,稍许考虑一下我所说的话,主意就可以立即打定,不必再向您的群臣询问了。陛下认为关羽之亲比起先帝来哪个更亲?荆州与整个天下相比哪大哪小?一样都是应该痛恨的,谁当在先?谁当在后?如果考虑明白了这些道理,事情的决定就易如反掌了。”当时有人说诸葛瑾另外派了亲信去与刘备互通消息,孙权说:“我与子瑜有生死都不改变的誓约,子瑜不会辜负我,就像我不会辜负子瑜。”黄武元年,诸葛瑾升任左将军,在公安驻节指挥,假节,被封为宛陵侯。
虞翻以狂直流徙,惟瑾屡为之说。翻与所亲书曰:“诸葛敦仁,则天活物,比蒙清论,有以保分。恶积罪深,见忌殷重,虽有祁老之救,德无羊舌,解释难冀也。”
虞翻因为狂放耿直遭到流放,只有诸葛瑾多次为他说情。虞翻给他的亲近的人写信说:“诸葛瑾敦厚仁慈,效法上天成活万物,我多次承蒙他的正直言论,对我有所保全。可我恶多罪重,又被人忌恨太深,虽然有如祁奚老臣一样的救援,自己却没有羊舌肸的德行,获得赦免释放是很难有希望的。”
瑾为人有容貌思度,于时服其弘雅。权亦重之,大事咨访。又别咨瑾曰:“近得伯言表,以为曹丕已死,毒乱之民,当望旌瓦解,而更静然。闻皆选用忠良,宽刑罚,布恩惠,薄赋省役,以悦民心,其患更深于操时。孤以为不然。操之所行,其惟杀伐小为过差,及离间人骨肉,以为酷耳。至于御将,自古少有。丕之于操,万不及也。今叡之不如丕,犹丕不如操也。其所以务崇小惠,必以其父新死,自度衰微,恐困苦之民一朝崩沮,故强屈曲以求民心,欲以自安住耳,宁是兴隆之渐邪!闻任陈长文、曹子丹辈,或文人诸生,或宗室戚臣,宁能御雄才虎将以制天下乎?夫威柄不专,则其事乖错,如昔张耳、陈余,非不敦睦,至于秉势,自还相贼,乃事理使然也。又长文之徒,昔所以能守善者,以操笮其头,畏操威严,故竭心尽意,不敢为非耳。逮丕继业,年已长大,承操之后,以恩情加之,用能感义。今叡幼弱,随人东西,此曹等辈,必当因此弄巧行态,阿党比周,各助所附。如此之日,奸谗并起,更相陷怼,转成嫌贰。一尔已往,群下争利,主幼不御,其为败也焉得久乎?所以知其然者,自古至今,安有四五人把持刑柄,而不离刺转相蹄啮者也!强当陵弱,弱当求援,此乱亡之道也。子瑜,卿但侧耳听之,伯言常长于计校,恐此一事小短也。” []
诸葛瑾为人有容貌仪表,思虑深沉待人大度。当时人们佩服他宽宏有度量。孙权也看重他,凡有大事都向他询问商量。又曾特别地和诸葛瑾商讨说:“近来得到伯言上表,他认为曹丕已经死了,被毒害祸乱的魏国臣民,应当望见我们的旌旗就崩溃瓦解,没想到反而更平静安宁。听说魏国选拔任用忠良的人,宽松刑罚,施行恩惠,减轻赋税,减少劳役,以此使百姓高兴,魏国对我国的威胁比曹操当政时更为深重。我则认为不是这样。曹操所施行的事情,其中只有杀戮征伐稍微有些差错,以及使人骨肉离别,这也是残酷的。至于驾驭将领,自古少有。曹丕比起曹操来,是万万赶不上的。现在曹叡不如曹丕,就像曹丕不如曹操一样。他之所以致力于大搞小恩小惠,一定是因为他父亲刚死,考虑到自己力量衰弱单薄,害怕困苦的百姓一旦离散混乱,所以勉强委屈以收买民心,这只是借以来稳定自己的统治罢了,岂是兴盛发达的开端呢!听说他任用陈长文、曹子丹一流人,有的是文人书生,有的是宗室贵戚,这难道能驾驭雄才虎将而制服天下吗?威权不集中,事情就会谬误差错,比如从前张耳、陈余两人,并不是不交厚友睦,但等到二人掌握了权势,就自相残杀起来,这是人情事理使他们变得如此的。再说长文之辈,过去之所以能保持善德,是因为曹操压在他们头上,畏惧曹操的威权严厉,因而才尽心尽力,不敢为非作歹罢了。等到曹丕继承了帝业,他的年纪已是成人,又在曹操之后以恩情来拉拢他们,因此能使他们感激恩义。现在曹叡年轻势弱,只是随人意志行事,这一类人物,必然要趁此弄假作态,拉帮结派,徇私枉法,互相攻击,各助所党了。到了那时候,奸邪谗言一起发生,再加互相排陷仇怨,发展成为猜嫌离心。像这样发展下去,群臣争权夺利,主上年轻不能驾驭,他们的失败哪里还要多久呢?之所以知道他们会有这样的结果,是因为从古到今,哪有四五个人都来把持威刑权柄,却不互相违逆背离,互相攻击踢咬的!强的一定会欺压弱的,弱的一定会向人求援,这就是乱国亡国之道。子瑜,你可侧耳听我说,伯言常常是长于谋虑揣度的,恐怕对这事的判断,是他的小小差误呢。”
权称尊号,拜大将军、左都护,领豫州牧。及吕壹诛,权又有诏切磋瑾等,语在权传。瑾辄因事以答,辞顺理正。瑾子恪,名盛当世,权深器异之;然瑾常嫌之,谓非保家之子,每以忧戚。 赤乌四年,年六十八卒,遗命令素棺敛以时服,事从省约。恪已自封侯,故弟融袭爵,摄兵业驻公安, 部曲吏士亲附之。疆外无事,秋冬则射猎讲武,春夏则延宾高会,休吏假卒,或不远千里而造焉。每会辄历问宾客,各言其能,乃合榻促席,量敌选对,或有博弈,或有摴蒱,投壶弓弹,部别类分,于是甘果继进,清酒徐行,融周流观览,终日不倦。融父兄质素,虽在军旅,身无采饰;而融锦罽文绣,独为奢绮。孙权薨,徙奋威将军。后恪征淮南,假融节,令引军入沔,以击西兵。恪既诛,遣无难督施宽就将军施绩、孙壹、全熙等取融。融卒闻兵士至,惶惧犹豫,不能决计,兵到围城,饮药而死,三子皆伏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