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释】,伶(líng)官宫廷中的乐官呜呼感叹词据前人说欧阳

【注释】　伶(líng)官：宫廷中的乐官。呜呼：感叹词。据前人说，欧阳修认为五代是乱世，所以他所写的《新五代史》叙论，多以“呜呼”开头。原：推究。庄宗：后唐庄宗李存勖(xù)，李克用之子。

世言晋王之将终也，以三矢赐庄宗而告之曰：“梁，吾仇也；燕王，吾所立，契丹，与吾约为兄弟，而皆背晋以归梁。此三者，吾遗恨也。与尔三矢，尔其无忘乃父之志！”庄宗受而藏之于庙。其后用兵，则遣从事以一少牢告庙，请其矢，盛以锦囊，负而前驱，及凯旋而纳之。

方其系燕父子以组，函梁君臣之首(10)，入于太庙，还矢先王(11)，而告以成功，其意气之盛，可谓壮哉！及仇雠已灭(12)，天下已定，一夫夜呼，乱者四应(13)，仓皇东出，未见贼而士卒离散，君臣相顾，不知所归。至于誓天断发，泣下沾襟(14)，何其衰也！岂得之难而失之易欤？抑本其成败之迹(15)，而皆自于人欤？

【注释】　晋王：即李克用，沙陀族，因帮助唐朝镇压黄巢起义有功，封晋王。后来，他的儿子李存勖继承王位，消灭后梁，称帝建立后唐，追谥李克用为武皇帝，庙号太祖。梁，吾仇也：后梁太祖朱温，原是黄巢起义军的将领，叛变降唐，唐僖宗赐名全忠，封为梁王。唐僖宗时，他企图谋杀李克用，李克用也屡次上表请求讨伐他。后来朱温篡夺了唐朝的政权，建立后梁。两人结仇很深。燕王，吾所立：燕王，指刘守光的父亲刘仁恭。李克用曾向唐朝保荐刘仁恭为卢龙节度使，后来刘仁恭不听李克用调遣，发生武装冲突，打败李克用，依附于后梁。刘仁恭的儿子刘守光兵力渐强，被朱温封为燕王，911年，又自称大燕皇帝。契丹，与吾约为兄弟：907年，李克用与契丹族首领耶律(姓)阿保机(名)拜为兄弟，结成军事同盟，希望共同举兵攻打朱温。后来阿保机背约，遣使和朱温通好。乃：你。庙：宗庙。从事：原指州刺史(地方长官)辖下地位较低的僚属，这里泛指一般属官。少牢：用猪、羊二牲祭祀。牢，牲畜。本文“一少牢”的“一”表示单位。纳之：把箭放好。方其系燕父子以组：系，捆绑；组，绳索。刘守光自称大燕皇帝的第二年，晋王李存勖遣周德威攻打刘守光，刘守光及其父被俘，用绳索捆绑，献于晋王的太庙。(10)函梁君臣之首：函，木匣。这里用作动词。923年，李存勖(这时他已即皇帝位)带兵攻梁。朱友贞(朱温的儿子，即梁末帝)为避免死在仇人手里，命部将皇甫麟杀了他。杀死朱友贞后，皇甫麟也刎颈自杀。(11)先王：指晋王李克用。(12)仇雠(chóu)：敌人。(13)一夫夜呼，乱者四应：926年，屯驻在贝州(今河北省清河县)的军人皇甫晖勾结党羽作乱，拥指挥使赵在礼为帅，攻入邺都(今河北安阳市)。邢州(今河北省邢台市)、沧州(今河北省沧州市)驻军相继作乱。(14)仓皇东出……泣下沾襟：皇甫晖作乱以后，李存勖派李嗣源(李克用的养子)去征讨。不料李嗣源的部下趁机拥护李嗣源做皇帝，并联合邺都乱兵，向后唐的京都洛阳进军。李存勖仓促率军去镇压，到了万胜镇(在今河南中牟县境)，听说李嗣源已占据大梁(今河南开封市)。李存勖神色沮丧，下令把军队开回去。出发时，扈从兵二万五千，一路上叛变逃亡，损失了一万余人。至石桥(今洛阳城东)西，置酒痛哭，向诸将说：“你们跟着我以来，同患难，共富贵，今天到了这个地步，难道没有一点办法解救吗？”诸将百余人都割下头发向天发誓，表示忠于后唐，君臣相对大哭。(15)抑：或。本：考究原因。迹：事迹，这里引申为道理。

《书》曰：“满招损，谦得益。”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忘身，自然之理也。故方其盛也，举天下之豪杰，莫能与之争；及其衰也，数十伶人困之，而身死国灭，为天下笑。夫祸患常积于忽微，而智勇多困于所溺，岂独伶人也哉！

【注释】　《书》：指《尚书》，又叫《书经》，是一部收录上古时代政府文告等的书。满招损，谦得益：见《尚书·大禹谟》。原作“谦受益”。意思是，自满就要遭到损失，谦虚便能得到益处。逸豫：安逸舒适。忘身：“忘”通“亡”。举：全，所有。数十伶人困之，而身死国灭：李存勖灭梁以后，骄傲自满，纵情声色，宠信乐工、宦官，李嗣源反，就得不到文武大臣的支持。926年，从马直(皇帝的近卫军)指挥使郭从谦(本系伶人，艺名“郭门高”)乘李嗣源攻占大梁之机，起兵作乱，李存勖中流矢而死。李存勖死后，李嗣源正式继皇帝位。由于李嗣源是李克用的养子，和李存勖不是同一血统的兄弟，等于换了王朝，所以说“国灭”。忽微：形容细小。“忽”是寸的十万分之一；“微”是寸的百万分之一。

【译文】　唉！国家兴盛和衰败的道理，虽说是天命，难道不也是由于人事吗！推究后唐庄宗取得天下和失掉天下的原因，就可以知道这个道理了。

世人传说晋王李克用临死的时候，拿了三支箭赐给庄宗，并告诉他说：“梁，是我的仇敌；燕王，是我扶植起来的，契丹，跟我结拜为兄弟，可是他们都背叛了我去归附梁。这三桩事，是我死了也感到愤恨的。给你三支箭，你切莫忘记你父亲的意愿！”庄宗接过这三支箭，把它保存在祖庙里。后来统兵打仗，就派官员用整羊整猪作祭品，到祖庙里去祷告，恭敬地取出这三支箭，用织锦袋子装了，背在身上在前面开路，等到得胜回朝，又把它放进祖庙里。

当他用绳索绑着燕王刘守光父子，用木匣装着梁君臣的头，进入祖庙，把箭还给先王，禀报大功告成的时候，他的意气多么轩昂，可以说豪壮极了！等到敌人已经消灭，天下已经平定，一个人在黑夜里一声呼喊，叛乱的人就四处响应。庄宗仓促向东方出兵，还没遇到叛军，可是兵士就逃跑溃散了，他和臣子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往哪里去，以至于剪断头发，对天发誓，痛哭得泪水沾湿了衣襟。这是何等的衰败啊！难道是取得天下困难而丢失天下却很容易么？或许推究他成功和失败的道理，都是由于人的作为么？

《尚书》上说：“满招损，谦得益。”忧虑劳苦可以使国家兴盛，安逸享乐可以使自己灭亡，这是自然的道理啊。因此当庄宗在兴盛的时候，所有天下的英雄好汉，没有一个人能够跟他竞争；等到他衰败了，几十个伶官围困着他，便自身死亡、国家破灭，被天下的人讥笑。祸患总是从细小的事情积累发展起来的，聪明勇敢的人大多被他所溺爱的人或事物逼到困境，难道仅仅是伶官吗！

相州昼锦堂记　欧阳修

仕宦而至将相，富贵而归故乡，此人情之所荣，而今昔之所同也。盖士方穷时，困厄闾里，庸人孺子，皆得易而侮之。若季子不礼于其嫂，买臣见弃于其妻。一旦高车驷马，旗旄导前，而骑卒拥后，夹道之人，相与骈肩累迹，瞻望咨嗟(10)；而所谓庸夫愚妇者，奔走骇汗，羞愧俯伏，以自悔罪于车尘马足之间。此一介之士(11)，得志于当时，而意气之盛，昔人比之衣锦之荣者也(12)。

【注释】　仕宦：做官。富贵而归故乡：富贵后回到本乡，含有向亲友乡邻夸耀之意。困厄(è)：困苦，苦难。闾(Ｉǘ)里：乡里。易：轻视。季子不礼于其嫂：见本书《战国策·苏秦以连横说秦》。买臣见弃于其妻：朱买臣(？—前115)，西汉吴县(今属江苏)人，字翁子。发迹前，家里贫困，靠卖柴为生。妻子不能忍受穷困，终于离弃了朱买臣。后来朱买臣做了大官，他妻子要求复婚；朱便叫人端来一盆水泼在马头上，让她再收回来。见，被。高车驷马：古时显贵者的车乘。高车，古时称车盖高、可以立乘的车子，后世泛指高大的车子；驷马，四匹马拉的车子。旄(máo)：古时旗杆头上用旄牛尾作的装饰；也指有这种装饰的旗。骈(pián)肩：并肩，肩挨肩，形容人多。累迹：足迹相叠，形容人多拥挤。(10)咨嗟(zī jiē)：赞叹。(11)介：个。(12)衣锦之荣：富贵之后回故乡的荣耀。衣：穿，作动词用。

惟大丞相魏国公则不然。公，相人也，世有令德，为时名卿。自公少时，已擢高科，登显士；海内之士，闻下风而望余光者，盖亦有年矣。所谓将相而富贵，皆公所宜素有。非如穷厄之人，侥幸得志于一时，出于庸夫愚妇之不意，以惊骇而夸耀之也。然则高牙大纛，不足为公荣；桓圭衮裳，不足为公贵；惟德被生民而功施社稷(10)，勒之金石(11)，播之声诗(12)，以耀后世而垂无穷：此公之志，而士亦以此望于公也。岂止夸一时而荣一乡哉？

【注释】　大丞相魏国公：指韩琦。丞相，即宰相，“大”是尊称。魏国公，韩琦的封号。相(xiànɡ)：地名，今河南省安阳市。令德：美好的德行。令，美、善。擢：擢第，科举考试登第。高科：科举中的高等科目。显士：显贵的官吏。余光：本指落日的余晖，这里借指人们远远地瞻望韩琦的丰采。有年：多年。高牙大纛(dào)：指高官的仪仗队。牙，牙旗(军前的大旗)；纛，仪仗队的大旗。桓(huán)圭：帝王授给三公的命圭。圭是古代帝王诸侯拿在手中的上圆下方的礼器。《周礼·考工记·玉人》：“命圭九寸，谓之桓圭，公守之；命圭七寸，谓之信圭，侯守之；命圭七寸，谓之躬圭，伯守之。”衮(gǔn)裳：三公所穿的礼服。(10)被：及。(11)勒之金石：刻在钟鼎、石碑上。勒，刻。(12)播之声诗：颂扬在乐章里。播，扬。声诗：乐歌。